初識陳達,是因為一種文字博古印章的嶄新格局。那大約是在六、七年前,當(dāng)時還從未見過類似格局的印章,只覺得雅致高古,如清風(fēng)拂面,令人耳目一新。
這種格局在如今被稱為“文字博古章”,已經(jīng)蔚然成風(fēng),大受追捧。然而,雖說仿效者眾,卻大多僅得其形,不得其神。陳達特有的精確與優(yōu)雅,在那一方方看似簡單的文字博古印章中不動聲色地存在著,淡定卻驕傲,令拙劣的仿效者無所遁形。
后來,又見了一些他的其他作品,鐘鼎彝器,折枝花卉,通過淺淺的浮雕一一展現(xiàn),不會太華麗,不會很張揚,卻有著耐人尋味的詩意盎然。
人們常說,從事壽山石雕藝術(shù)如同帶著鐐銬跳舞,這是由于受珍貴的材質(zhì)所限,在傳統(tǒng)與創(chuàng)新的拉鋸戰(zhàn)中即使是偏離一點,也難免會落人以“暴殄天物”的口實。唯有根植在傳統(tǒng)的土壤上,了解了中國文化的血脈靈魂之后,創(chuàng)新出的作品才能夠沉穩(wěn)、厚重、不會流于淺薄怪誕,才能令人一見傾心。這樣的要求,唯有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學(xué)者式藝人才可能做到,而陳達就是壽山石雕業(yè)界中這樣的一位大師。
而今,在很多人仍在極力模仿“文字博古章”形制的時候,陳達卻又轉(zhuǎn)了方向,開始“玩”起更新的格局來。這次秋拍,他的五件作品名字也很風(fēng)雅,分別叫做“如夢”“如幻”“如影”“如形”“如雪”。其中,“如夢”“如形”是薄意印章,“如影”“如雪”是橢圓形的文玩,而“如幻”是鏤雕作品。
相對來說,“如夢”和“如形”的格局比較傳統(tǒng)。“如夢”是芙蓉石章料,六面方,上紅下白,十分純凈。上面紅色的部分以薄意手法浮雕雙雁,題詞是王勃《滕王閣序》中的句子:“關(guān)山難越,誰悲失路之人;萍水相逢,盡是他鄉(xiāng)之客。”據(jù)陳達說,這枚作品的題材來自他小時候曾經(jīng)仰望遷徙旅雁的經(jīng)歷。以成年的經(jīng)歷回憶少年心境而油然而生的感慨,配上夕陽染赤般天空中的雙雁,蕭索寥落之意,油然而生。與之相對,“如形”中達摩面壁的畫面,則像是中年后的沉著心境,望不到邊際的寂寞中苦行和堅持。正如它們的名字,“如夢”是一夢人千里的追憶往昔,而“如形”則是沉穩(wěn)堅定的現(xiàn)時寫照。
如果說,“如夢”和“如形”尚屬于傳統(tǒng)形制,那么“如影”和“如雪”就又向前跨進了一步。“如影”材質(zhì)為黃芙蓉,頂端飾以浮雕的蘭花與飛蛾,燈光照射上去,宛如石材內(nèi)部熠熠生輝,透出一片空靈蘊藉。“如雪”則是白色汶洋石,溫潤純凈,晶瑩勝雪,頂端圓雕纏繞的靈芝如意。
這兩件作品,初看上去像是橢圓形印章,印紐部分雖刀法爽利,意境悠遠,都還尚屬常見題材。然而翻過面來,卻令人頗為意外,原本該是印面的部分,一件以小篆雕了裝飾性的“美意延年”四字款識,另一件干脆浮雕了蟠龍云紋。這多少有點離經(jīng)叛道——因為如此一來,無異于剝奪了印面,令印章失去了被篆刻的機會。但轉(zhuǎn)念一想,這樣純凈優(yōu)質(zhì)的石材,藏家想來也多不忍再施刀鑿。如今壽山石玩家中有句話叫“拿印章當(dāng)把件來玩”,既然如此,又何必拘泥于一個空印面呢?以漂亮的紋飾填補印面空白,未嘗不是一種新奇而有趣的思路。“如影”題字為“春風(fēng)又綠江南岸”,“如雪”題字為“知止有定,自重則威”,題字在側(cè),意韻頓生,令作品更加完整。這類“印章型把件”能否如“文字章”一般在未來受到追捧,讓人頗為期待。
而“如幻”,便走得更遠了一點。“如影”“如雪”還有貌似印章的形制,到了“如幻”,已然看不到什么先例。它的題材雖然是傳統(tǒng)的靈芝如意,但是在造型上卻不依傳統(tǒng),而是以鏤雕的形式,作出盤旋纏繞,頗具現(xiàn)代感的線條,讓人從不同角度都可以欣賞到獨特的造型之美。“如幻”的材質(zhì)是純白色荔枝洞石,晶瑩勝雪,玲瓏剔透,絕無瑕疵,用《觀石錄》中“衣纓拂之有痕”來形容,難免心有戚戚。鏤空雕刻的手法強化了石材晶瑩剔透的本質(zhì),而近于抽象的線條更是讓人將注意力集中到對材質(zhì)天然之美的欣賞上來。輔以光影,那一種似真似幻的奇妙審美感受,不禁令人如癡如醉。
陳達似乎特別鐘愛那些溫潤、淡雅、純凈的石材,或芙蓉,或汶洋,偶爾亦有荔枝。顏色或黃或白,即使一塊石頭上有兩種顏色,也一定是過渡自然而不見斑駁的。這正如他的雕刻風(fēng)格,無論如何變化,淡雅清新的氣質(zhì)卻總會在不經(jīng)意間流露出來,恒久不變。這或許是我們一直可以鐘愛陳達作品的終極理由。(來源:集珍文化 文/賀毅楠 圖/福建東南拍賣)